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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小扇扑流萤的美文

小扇扑流萤

关于小扇扑流萤的美文

我做了一个梦。

梦见在村口的河里游泳,顺着水流的方向一直向下游游去。游着游着忽然就只剩下我一个人了,所有的小伙伴们都不见了,天也一下子变昏暗。紧接着我看到身前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漩涡,我吓坏了,拼命地想要抓住一点什么,可是什么也没有,只觉得流水像时间一样从我的指缝里流出去了,我就这样离漩涡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我一下子就惊醒了,发现自己正蜷缩在沙发上,手里还抓着那本没有封皮的童话书——那是我从同学那里借来的,他也不知道书名,或许这世上再没有人知道这本书的名字。我花了好长时间才从睡梦里走出来,慢慢忆起下午的情景:午饭后同小伙伴们去村口的河里游泳,还越过河堤,去到支书家的田里偷了玉米来烧着吃。因为担心被大人知道去河里游泳的事——他们掀起你的背心,在肚子上用指甲一划,一道白印子瞬间就能将你出卖。其实,河里的水势已经很小了,不会有溺水的危险,倒是天变凉了,大人总要担心着凉感冒罢了。我偷偷地跑回家去——这个时节的这个时候母亲总是在山上劳作,从来不会无故待在家里。没有事情做,就蜷缩在沙发上看书,看着看着就睡着了。

我翘起脚拉开房门,太阳已经落山了,世界有一种黄昏特有的光亮——那种即将进入暗夜的光亮。整个村庄都静寂无声,有一种不曾留意过的反常的气息,我仿佛被世界遗弃了。可是我这样子过惯了,对我来说不过是另一种散漫的自由。我使劲揉揉眼睛,小家伙突然从台阶上跳起来,扑到我腿上,使劲咬我的裤子。它的牙齿细小且密,尽将唾液粘到我的裤子上去了。

小家伙是伯父家的堂哥养的小狗。我不知道它的名字,它或许没有名字,反正我一直叫它小家伙。而它似乎也很乐意这样的称呼,我一喊它就跑到我跟前来,两只前爪不住地挠我的鞋子。小家伙也真是招人喜欢,每每伯父家里没有人,它就从柴门的空隙里挤出来,跑到我家里来。

我说:“小家伙,走开!我要洗脸了。”

它就很听话地跑开去,趴在院门口榆树底下的水缸旁边等着。

我翘着脚趴在缸沿上,看见一些榆树的落叶在水面上飘荡,叶落知秋,看来夏天真的要过去了。我舀了半瓢水倒进脸盆里,树叶也跟着到了脸盆里。我用手把它们一一捞出来丢到一边,小家伙以为是丢东西给它吃,一个箭步跑过来,结果自然是空欢喜一场。我就嫌它笨,它只好失望地盯着我看,然后低下头去添自己的爪子。我想它要是会说人话就好了,可是它不会。

我洗完手,便往它身上撩水。它把耳朵缩起来,“嗖”地跑开去,在一丈远的地方蹦跳着绕圈。等水都洒完了,它又跑到我的跟前来,站稳了,报复似地使劲抖身上的水。

我说:“小家伙,跟我到姥姥家吃饭去吧。”它用小舌头把嘴巴舔了一圈,似乎听得懂我说的话。

自我四岁时父亲故去,就跟着姥爷姥姥一起生活了,平日里只在自己家里睡觉罢了。好在俩家只隔了几百米的距离,往来都十分方便。

小家伙很听话,我在前面走,它就安静地跟在后面。我一直奇怪它为何如此安静,等回过头来才发现,原是它步子太小,要想跟住我必须奋力跑。我见它把舌头伸得长长的,活像个吊死鬼。

姥姥家门口有两段高高的台阶,加在一起足足有三十几级。我一点也不指望它能爬上去,只好俯身把它抱在怀里。爬上台阶,就见到姥姥正在做饭,炊烟从灶棚里飘出来,袅袅直上,让人感到异常的恬淡的况味。

“哪里捡的小狗?”外婆问。

我正着急找瓢舀水喝没听见,姥姥又问了一遍。

我说:“是利军哥哥家的,可黏我呢。快过来,小家伙!”

小家伙就颠颠地跑到我的跟前坐下来。

水缸里的水已余下不多了,我只好趴在缸沿上,两腿腾空地够着去舀水。小家伙以为我要掉进去,边叫边跳起来咬我裤脚。

姥姥见到我调皮的样子,冲过来狠狠地在我屁股上拍了一巴掌。

“让你喝凉水,不长记性!”

我笑着问姥姥做啥好吃的呢?

姥姥严肃的脸再也绷不住,笑了,让我过去瞧瞧。

我跑过去看,原来是要煎藕合哩,藕被切成一片一片的,每一片又切成相连的两片,中间夹上瘦肉和蔬菜,整齐的码在案板上。

“你姥爷好回来了,去给他开瓶新酒。”

我就去拿酒。姥爷的酒统统放在电视桌的下面,有啤酒也有白酒。小家伙进不了门,隔着纱门在外面“汪汪”地叫。就在这时,我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个“了不起”的念头。

我把姥爷喝空的酒瓶里灌上凉水,盖上盖子,放在那些没有喝过的中间。小家伙跟进屋里来,见我鬼鬼祟祟的样子就不住地叫唤。

“嘘,小声点!”它就不再叫唤了,跟在我屁股后面活蹦乱跳——它也在偷着乐呢。

母亲回来的时候,我正在看姥姥煎藕合,小家伙委屈地趴在灶棚外面的柴草堆里。姥姥嫌它闹,不让它进到灶棚里去。

姐姐无精打采地跟在母亲身后,愤愤地把书包往磨盘上一丢。小家伙晃着尾巴跑过去咬姐姐的裤角,姐姐不耐烦,把它轰开去。小家伙只好夹着尾巴跑回来,重新趴在草柴上。我瞥它一眼,笑着嫌它的笨样子。我想,姐姐准是考试没考好,换她心情好的时候,别提对小家伙有多好了。

母亲从口袋里摸出一把把的枣子来,排布在榆树下的石桌子上。一,二,三,……足足有十七个呢,带着深夏里最后的一点余温。我抓起一个塞进嘴里,姥姥见了又嫌我不洗干净了就吃。

“姐,你帮我洗几个枣子呗,能分你几个呢。”

“一边去,想吃自己洗,别烦我。”姐姐站起身进到屋里去了,开纱门的时候碰到了挂在屋门口的一串红辣椒,晒得酥干的辣椒擦着墙壁来回地晃,“沙沙沙沙”的像是暮色里的歌唱。

我见到磨盘上姐姐的书包敞着口,就想着验证我的猜测。我蹑手捏脚把试卷掏出来,却发现除了数学98分,其他的都是满分。

我失望地把试卷叠起来放回书包里去,却不想把文具盒碰到地上去了,钢笔直尺圆规散落一地。幸好姐姐在屋里,并没有听到响声。我赶忙去捡地上的东西,却发现有一张字条。我打开来看,竟然是有男孩子给姐姐写的情书呢。

姐姐想必就为这个烦呢?我跪在磨盘上捂着口鼻偷偷地笑。母亲暗暗向我使个眼色,我赶忙把东西理顺了按顺序放回原处,又蹑手蹑脚从磨盘上跳下来,扑到母亲怀里。

姥姥的藕合做好了,扑鼻的香气从灶棚里溢出来,在暮色里四处游走。我端了一盘爬到院墙上,看看姥爷回来了没有。小家伙蹲在墙根低下,盯着我的藕合馋得直流口水。我趁姥姥和母亲不注意夹了一个丢给它。可它叼着哪也不去,竟就径直跑到母亲身边去了。

母亲看看小家伙,看看我,没有说话。

在藕合吃到一半的时候,我看见姥爷倒背着手回来了。等我从院墙上跳下来的时候又不小心丢落了两个藕合,小家伙以为是我特意丢给它的,赶忙跑过来叼走了。

“咋才回来呢?”姥姥说。

“凤仙娘吃蘑菇中毒了,才忙活完。”

“没事吧?”母亲担心地问。

“没事,吃得不多,就是肚子有点疼。”

姥姥和母亲同时松了口气。

姥爷洗手的当儿,姥姥已把姥爷的那份藕合端上桌了。等姥爷坐下来,小家伙很有礼貌地跑到他跟前蹲下来。

“哪来的小狗?”姥爷问。

“蒙子他哥家的。”姥姥说。

姥爷就从盘子里夹了个藕合丢给它,小家伙叼起藕合飞快地跑开了。

我说:“姥爷,我去给你拿酒。”

姥爷说:“今天天热,给我开瓶啤酒。”

我眼见着“计谋”要落空,急忙说:“还是喝白酒吧,白酒才够味。”

姥爷没再言语,我赶忙跑到屋里去取“酒”。姐姐无所事事地靠在床头看电视,愣愣地瞥了我一眼。

姥爷接过酒,对着灯光看了一眼,旋即放到脚边去了。

我说:“姥爷,你快喝!”

姥爷只是笑而不语。

小家伙去哪了?竟躲在磨盘底下吃藕合呢。它把几个藕合全都叼到磨盘底下去了,生怕别人要抢了它的。等藏好了,又晃着跑出来,跑到姥爷跟前蹲下来,愣愣地张望。

姐姐端着一盘藕合从屋里出来,小家伙极有眼色,飞快地迎上去,姐姐就夹了一个藕合丢给它。

夏夜里的满月仿如一位恬静少女,盈盈在夜空里顾盼。四下里的虫声一层叠着一层地围拢过来。门口墙壁上的灯影里,不知名的虫子飞来飞去,壁虎们则神情抖擞,忽而匍匐待发,忽而左突右冲,像是精明的猎手。渐渐地一家人相顾无言,我见到小家伙吃饱了,趴在我脚上开始打盹。

“姥爷,你喝酒。”

“嗯。”姥爷只是答应却并不喝酒。

姥爷看一眼我脚边的小家伙说:“你看小蒙儿打盹了,要睡觉。”

我说:“我才不困呢,我不睡觉。”

姥爷便指着小家伙说:“我说它呢。”

我说:“我才叫小蒙儿呢,它怎么能叫。”

姥爷不睬我,翻过筷子来轻轻戳了小家伙一下。小家伙睡意渐浓呢,被姥爷这么忽然一戳,一下子站了起来。

“小蒙儿还睡着了呢。”姥爷抿着嘴笑,母亲和姐姐在一旁咯咯地笑。姥姥去灶棚看煮的地瓜粥,听到她们笑,也未必知道原因地跟着大笑。

小家伙扎巴扎巴眼,晃一晃身子。姐姐起身去盛粥,不小心踩到了它的脚。它“呜”地叫唤一声,转头就往桌子底下钻,正好碰倒了姥爷脚边的“酒瓶”。

我说:“坏了,酒洒了!”

姥爷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我把小家伙从桌子底下拖出来,轻轻地打了它一下。小家伙瑟缩着脑袋,一副十分愧疚的表情。

“小腿跑得快,给我拿瓶酒来。”姥爷说。

眼见着“计谋”失算,只好跑到屋里帮姥爷拿酒。

出门的时候,纱门碰到了挂在墙上的辣椒,辣椒的晃动使一只壁虎受着了惊吓,一失足竟然跌落到我的头上去了。我自来最怕壁虎了,一下子从台阶上跳了下去,眼泪夺眶而出,跟着大哭起来。母亲一把把我抱过去揽在怀里,姥姥和姐姐却不住地笑我胆小。姥爷抿着嘴从我手里接过酒开始小酌。

小家伙被关在了屋里,却不会开门,只好趴在纱门上叫唤。姐姐去开门把它放出来。母亲笑着说,它比小蒙儿还笨呢。我听了破涕为笑。

姥爷一边喝酒一边给我们讲故事。说从前有两个人,一个叫张三,一个叫李四。有一天,张三对李四说,豆虫太可怕了。李四听后不以为然地说,豆虫有什么可怕的,你兴许是没见过蚱蜢呢,那才可怕呢。

我知道姥爷在说我胆小呢。

“快看,萤火虫!”姐姐说。

我转过头去,只见一只萤火虫从远处徐徐飞过来,穿过石榴树,穿过花丛,穿过岑寂的黑夜,在半空里晃晃地翻飞。

姥爷接着讲它的故事,说从前有个叫车胤的孩子,没有钱买油点灯,于是就把捉来的萤火虫放在布袋子里,借着萤火虫的光刻苦读书,后来还做了大官。

我说:“我也要捉萤火虫。”

姥爷就让我去屋里把扇子拿出来。

我虽怕壁虎会再次落到我的头上,但为了捉萤火虫,却也顾不得那许多了。小家伙似乎很愿意到屋子里去,依旧跟着进进出出。

姥爷的扇子是用芭蕉叶做成的,圆圆的,边缘处用布掐一道边,掂在手里极是轻便。

姥爷说:“秋天还没到,萤火虫不多。”

然而,话音刚落,就见着一只萤火虫从屋后飞过来了,在院子里打个转,飞到花丛里去了。我跑过去,用芭蕉扇轻轻一扇,它便落到草丛里去了。

我说:“它还放赖呢,我没使劲它就落下来了。”

我把草丛里那点光亮捧在手心里给姥爷看。姥爷瞥了一眼,端起酒杯来抿一口酒。

“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天阶夜色凉如水,坐看牵牛织女星。”姥爷说,“你这正是轻罗小扇扑流萤,过来过来,我告诉你哪颗是牛郎,哪颗是织女。”

我就跑到姥爷怀里,仰着头看深夏里高远的夜空,漫天繁星间,偶尔有流萤飞过,像是自由飞翔的星星。

我说:“星星也会飞呢。”

姥爷指着夜空说:“那一颗是牛郎,那一颗是织女,中间那是银河,每年的七夕他们会踏着鹊桥相会一次,在葡萄架下还能听到他们说悄悄话呢。”

我问:“七夕是哪一天?”

姥爷说:“七夕就是七月初七。”

我又问:“过了么?”

姥爷说:“过了。”

于是我就很是盼着过年,盼着牛郎和织女再次相会。我甚至已暗暗里下了决心,来年一定要在我那垦出的小田里种上葡萄。

母亲说:“来我这边,你姥爷还要喝酒。”

我就躺在母亲的怀里数星星,数萤火虫。数着数者,就睡着了,萤火虫从手心里钻出来,飞走了,飞进寂静曼妙的夜里舞蹈去了。

20xx年7月22日写成

20xx年12月18日改成

本文作者: 浅斟低唱 公众号:浅斟低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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