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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东北小镇的散文: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关于东北小镇的散文: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东北终究是东北,非常有北方的样子,从不温柔一点。现在已经是初春,遥想江南的花儿已经飞上枝头了,绿柳长堤,清河泛波,再加上一点点鸟鸣蜂萦,有那么多春天的意思了。你看东北,似乎还没正式开始春天的事,可是他不急是不急,一旦着急又挡不住的,没几日花红柳绿耕牛满田,一个急提速就把全部程序完成了,东北的春天真是没有仪式感,只有形式感。

这片东北的土地我住了多少年了?

马上就要四十个年头了,想到这个问题不禁心头一颤,真快呀,半生耗尽,如果天命衰微一些,不能年及杖朝之年,那么现在的时光俨然过了大半生了。

从小镇龙安桥到富裕小城的路上,我常想,这一生走不出去的山坳坳,从小镇到小城就是我人生全部的路程了。想到这,也不悲鸣,总是苦笑笑,万卷书,万里路,靠上一样算是半个赢家,半生岁月加上半个赢家,侥幸赢得了半个乐年外加半个小慧,我真如《半半歌》里那样了,赚了许多盈余,瞧,农妇的我也是有一种慧根的,长在庄稼地里,黑土地保存着。

龙安桥这个小镇实际上真没什么可说的好似,名人没有一个,大事半点全无,追溯到百十年之前,这里还是荒无人烟的野岗呢,建立的历史是多么短,你想想他不出名人也实属正常不过了,如果名人辈出,那家伙,这里该是龙脉了。

翻看整个富裕县志,能找到这个小镇的资料少之又少,关于抗击日寇的斗争里倒是聊聊几笔提及,所剩就是日本移民开拓史和移民史,那实在缺少惊心动魄的气概,委实不够壮阔。是生活所迫的不得已,不博,命去哪里度?人去那里活?不得已年代的不得已事。

要说小镇子实在有什么吸引人的地方,实在是有那么一处,从诗经里走出来的蒹葭落户在不起眼的地方,老祖宗也算是厚待了这里,给了雅物,给了风情。

几千年前的《诗经》里第一次妖娆的记录了蒹葭,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蒹葭就这么的出现在人们的视野里,就是我们这里小名叫做芦苇的东西,这一出现被人们记住了几千年,而且成了大雅之物,因是水生,妖娆中多了一份灵气,更多了灵透,别个不能同日而语。

芦苇雅致了这里的贫俗,涤荡了这里的浊腐,怎么看都有不一样的风味洒然。清风荡过,你站在他中间,闭上双目,听草木春深,切切而吟,那种茫茫,密密,漫漫,绵绵,实在是一种大美的享受。一种芒尖的美在你心间上跳舞的感觉,尖锐的美好,心酥酥的战栗着。

芦苇能做纸,纸能写书,这很重要。书记毕竟是那么的不可天物,我一直觉得能和上帝媲美的只有流传下来的书籍,承载美好文字的纸张,便是由芦苇或者那些秸秆制造。

这些纸质的书籍承受过多少苦难,三国董卓之乱,毁书六千余车。西魏军破江陵。一日间焚书十四万卷,隋末农民起义,焚书三十七万卷,唐朝暴动,毁书八万。就别提隋炀帝、蔡京、秦桧、明成祖的大肆文字狱与焚书坑儒了。那么多先贤用毕生智慧创造遗留下来的文明,就这样扔进火海。那么多芦苇长成的素白娘子,拖着一身谦慧,被投进滚滚烟波。没有书籍,历史就失去了前后贯通的缆索,人类就失去了开智的老师。没有书籍,任何一个人都很难超越庸常的五尺之躯。书烧掉不能再回,可是人的智慧与尚学求知的欲望,以及那些造纸的芦苇不会死去,他们都在雨后重生。我猜想,我小镇的芦苇一定把自己投进过热锅滚水,一遍遍锤炼自己成为洁白的娘子,去领受禅悟,然后传授给世人。一定是,要不每年的春火过后,满原狼藉,我以为他就此狼藉下去,可是不会,没多久,芦苇就战地重生了,一定是几千年前那些焚书的大火重重的锤炼了他们,他们知道自己的使命,不能死去的使命,总会顽强的醒来,这是小镇的精神图腾。

我辈太多人不尚学,不喜书。便看到芦苇只是芦苇,不是几千年前的诗经,不是几千年前妖娆的蒹葭,这实在遗憾得很,看不到芦苇的心理筋骨,看不到他生命里的东西。这图腾就被埋在土里,不得人知,好生遗憾,对文化的亏欠蒙昧了多少春秋岁月,让一众坚强的植物不得在人们心中复活。

说到读书,《春草堂集》记载雍正年间宁波知府丘铁卿的内侄女是一个非常喜欢读书的女子,听说天一阁的藏书百年不蛀,皆因为书页中夹了一种芸草。她自幼惜书如己,能让书籍如此这般的灵物被他所欢喜,给自己取名为绣芸。丘铁卿看她如此痴迷于书,便把他许配给了天一阁的范家,期望日后她能得偿心愿饱览群书。岂知范家藏书森严,戒法残酷,不许女子登阁阅书,最终绣芸郁郁寡欢,悲愤成疾。临死前她要求丈夫把她葬在天一阁附近,死也瞑目。如此爱书的女子想借由婚姻多读一点书,用自己脆弱的生命与自己渴求的文化斡旋,实在让我们当代的人汗颜,羞愧不已。想必那绣芸见了这大片的芦苇,能承载高洁的灵魂载体的洁白纸张,定会爱得不行,对一片能免虫蛀的芸草尚且爱的那么深切,何况是这站着风情盈盈,倒下做纸陈情的雅物呢?他一定更懂得蒹葭苍苍的清浑皁白。

看我,生性喜书,写芦苇这不相干的事,也生生拽着硬是写到了书籍身上。这让我镇的芦苇是不是又多了一样况味?

那便是了,他有他自己的作用,有他自己的物语,也有他自己走过历史的证据,小镇虽短,芦苇却千年,他比我们先来一步在这里,他是这里最古董又最年轻的生物。这里原先是荒原吗?不是,是芦苇的部落,我们借由他们的仙气灵透,在这里占尽了便宜。占了他的仙府做仙人,只是人们不知呀不知,只当他是草。

这样一想,小镇好有福气,没有龙,没有桥,却又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本文作者: 宋千寻

公众号:千寻花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