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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动的军旅生活小说:一竹筒酒

01

感动的军旅生活小说:一竹筒酒

“班长,把我放下来吧,我自己能走。”二娃记不清这是第几次跟班长叨叨,因为腿伤走不快,为了不影响部队战略转移,班长主动申请留下来背他走,爬山过河的让他很过意不去。

可是他拗,班长比他更拗。

“说好的背你走,咋能说变就变。”班长撩起衣袖擦擦汗,抬头看看前面,又把他往背上托了托。

路过一条小河,班长放二娃下来,自己找块石头坐下,把腿伸到膝盖深的清水里泡着,大半天了,脚掌、膝盖早就火辣辣的酸疼。

前面有个村寨,二娃只是个十来岁的毛头小子,即使歪歪扭扭的也嚷着非要去寨子转转。

班长拗不过他,自己靠着石头迷瞪起来,耳边隐约传来几声清脆的鸟叫。

“班长,你看。”二娃晃醒班长,变戏法似得从背后掏出了一个大竹筒,拔开塞子,递给班长。

好香的酒气!班长忍不住张大鼻孔长长吸了一口,脱口而出:“好酒!”

班长爱喝两口,打小那会儿,每看到劳作一天的父亲就着浅浅的一碟咸菜,“跐溜”干一酒盅,他就忍不住跟着咽口唾沫,尤其是父亲仰头倒酒那一下,深深刻在他心里,他甚至一度以为那是世界上最美的姿势。

后来参军,纪律禁止,不容多饮,最近更是战事紧急,关于酒的事,早被他结结实实压在了箱子底下。

这会儿,清新的酒气锐利钩子般把他深藏已久的记忆隔着十万八千里一下勾出来,摆到台面上。

况且,战友们说过,甭管走了多少路、脚底板多痛,只要把烧酒往脚上倒点,轻轻一擦,那叫一个舒服!保准第二天又是脚底抹油、健步如飞!

这酒金贵啊,哪能用来擦脚?虽然他的脚底板早就磨破皮,每走一步就像光脚踩在磨石上,钻心的疼。

02

不对,班长正美滋滋地想着,一个念头闪了一下,这酒?

“二娃,这酒……哪来的?”

“噢……老乡……老乡给的……”二娃有点结结巴巴。

“说实话,哪来的?” 班长追着问,二娃一向快人快语,吞吞吐吐的,一看就知道有事。

“这……”二娃红通着脸,低头瞅着脚上的草鞋:“班长,我……刚才经过寨子酒坊……我看没人……就拿了……”

“二娃,红军战士咋能随便拿老百姓的东西!”班长有些火。

“班长,我知道不对……可是你背着我太辛苦……你也爱喝两口……”二娃小声辩解着:“现在到处打仗……一竹筒酒,也不算啥。”

“胡说!什么时候老百姓的东西也不能随便拿!”班长指着竹筒:“送回去!”

“班长,拿了都拿了,你这……”二娃面露难色。

“不行,必须送回去!这是原则问题!三大纪律第二条是啥?”班长的语气不容辩驳。

“这……”二娃的埋怨梗到嗓子眼,兵荒马乱的,一竹筒酒,咋就那么金贵呢?酒坊里还多着呢,再说也没人看见。二娃气鼓鼓地索性杵到一边不说话。

班长看看二娃闷头寡欢的样子,叹口气,不禁有些自责:这二娃也是一片好心,那么大火气批评他干什么?谁没犯过错?自己小时候那会儿,东家的苹果、西家的梨子,哪个没偷过?当年为了半拉子西瓜,还不是愣被村里地主家的大狼狗追了两个山头,裤腿都撕烂了?

可这拿回来的酒再原原本本送回去,咋跟老乡说得清楚?

他下意识地摸摸干瘪的口袋,掏索出两块温热的银元,银元光光亮亮,映得班长紧皱的眉头也舒展开来。

他把银元小心捧在手心端详,这两块带着体温的银元可是他最珍爱的宝贝,永远也忘不了那个土匪横行的年代啊!

当年遇到土匪劫村,父亲慌乱地塞给他这两块银元,再三叮嘱藏到屋后庄稼地别出声后,一把将他从后窗推了出去,他连滚带爬地钻到高粱地里,恨不得扒个洞藏进去,不等他反应,两声凄厉的枪响和屋顶燃起的熊熊火焰狠狠将父母与他阴阳两隔,他拼命咬住胳膊不敢哭出声,直到生生撕咬下一块肉……现在他胳膊上还留着深深的牙印。

所以他恨土匪、恨白匪,恨一切鱼肉百姓、作威作福的坏人。

他踉跄着逃荒出来,差点没饿死在路边,要不是遇到过往的红军队伍,他这条命早该交代了,可就算快饿死,他也没动这两块银元的心思,因为那是父母留给他的唯一念想,他必须得好好守着。

土匪、白匪无恶不作,红军战士可绝不能欺负老百姓啊!现在为这一竹筒酒愧对老乡,他想来想去,也只能动用这银元了。

班长扭头看看正背对自己生闷气的二娃,刚张嘴想喊,又没出声。

还是我自己去吧,他改了主意。

他把银元郑重捏着掂了掂,手伸进口袋底部轻轻松开,“哗啦”两个银元欢快地蹭出一声脆响。

03

天色渐晚,两人将就着在路边竹林里沉默一夜。

“二娃,我去寨子办点事,酒你背上,到寨子三岔路口等我。”看他没反应,班长拍拍他后背:“生闷气呢,别愣着了,我还得背你赶路呢。”

看着班长急匆匆的背影,二娃“扑哧”笑了出来,自言自语道:“班长啊,班长,我不是生气,我就是脸皮薄啊。”

大概有一个钟头了吧,蹲在三岔口庄稼地里的二娃暗暗开始焦躁,班长咋回事,赶路要紧呀。

去看看吧,他手撑地站起来,捶捶发麻酸痛的右腿,顺手肩上那个竹筒。

二娃正循着弯曲的小路一瘸一拐,腿伤显然限制了脚步,前面不远处就是村寨了吧。

往常这个钟点,村寨里挨家挨户的酒坊早就开张了,蒸曲发酵、打酒吆喝,染得整个寨子周边空气里都漂浮着一股沁人心脾的浓郁酒香,今天怎么静悄悄的,连声狗叫都没有。

“呯!呯!”忽然几声枪响割裂了村寨上空的宁静!

不好!寨子方向有情况!一个念头闪过,他赶忙端起枪,伏到路边的石头后边小心露出半个脑袋观望。

“呯!呯!”又是几枪!中间还隐约夹杂着几声恶狠狠地嘶喊:“抓住他!他中枪了!”

二娃连忙缩回头来,仔细检查了一下子弹,又把枪肩上,刚打算顺着窄窄的小路绕过村寨,他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班长!班长不是去了寨子里吗?

他瞬间头皮都有点炸裂!老乡们可不止一次提醒他们这里经常有白匪晃荡的!

那刚才的枪声会不会是……他不敢往下想,后背有些发凉,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顺手卸枪拉子弹上膛。

无论如何也要冒险去寨子里看看,拼了!

大路肯定不能走,二娃猫着腰急切钻行在密集的竹林灌木中,顾不得小腿被张牙舞爪的野蒺藜抓出道道生疼的血口子。

平时热闹的村寨此时空空荡荡,街上连人影子都看不到,老乡们早就被鱼肉百姓、无恶不作的白匪吓坏了,逃的逃、躲的躲。

二娃万分警惕地竖起耳朵,举枪瞄着慢慢挪动步子进了村寨,不时环顾四周,仿佛敞开的店铺里、低矮的土墙后,有一支黑洞洞的枪口在死死盯着他,直到村中央一堵矮土墙边上、酒坊前面巷子,几个横七竖八被击毙的白匪出现在他视线里,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未消散的呛人火药味。

“......二娃……二娃…..”他还在疑惑到底是怎么回事,班长从十几米开外的大树后面露出了大半个脑袋,有气无力地喊。

“班长!”二娃惊叫着拔腿奔过去,泪水猛地涌出来,心如刀绞:“班长!你怎么了?”

班长已经奄奄一息,他倚靠着大树坐在地上,手里紧握那杆带血的长枪,胸前、身子底下的鲜血染红一大片。

二娃手忙脚乱地扯下绑腿,想捂住班长胸口上那个汩汩流血的枪眼。

班长缓缓地半睁开眼,泛白的脸上硬挤出一点笑意:“没用了……白匪都被我打死了……你个傻小子……终于来了......”指头微微指了指寨子后面:“翻过后山,顺着路一直追……就能找到大部队……他们就是沿这儿走的……”

“嗯……”二娃不住地点头,眼泪像断线的珠子:“班长……我错了……是我偷拿了老乡的酒……我以后再也不敢了…..呜呜……”

“二娃……一定把钱……送到老乡手里……”班长大口喘着粗气,颤颤巍巍从口袋里摸索出那两个银元塞到二娃手里,气喘吁吁地:“记住……老百姓……老百姓的东西......绝对不能白要......”

弥留之际,班长嘴唇又动了动,好像有什么话,二娃啜泣着凑上耳朵,约莫说的是“银元……银元……”

诺大空旷的寨子里只剩下二娃嚎啕无助的哭喊……

竹筒重重磕倒在地,四周顿时升腾起一股奇异的酒香……

半山坡上多了一座新堆起的矮矮坟茔,二娃高举敬礼的手凝固在半空:“班长,我永远记着你的话,不拿群众一针一线。”肆意滚落的大颗泪滴“噗噗”砸在脚下的黄土上。

走出几步,他又回过头来,饱含热泪深情地拍了拍肩上的竹筒:“班长,等革命胜利了,我一定回来看你。”

二娃迈开大步向远处的深山密林急速走去,大部队在那里等着他。

他走得从容、坚定、豪迈。

他知道班长一定会在某个地方看着他,从未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