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教師個人職業生涯選擇的問答

答青年語文教師十問(10)

有些東西並不屬於你

問：樑老師，今年我被教育局領導看中，抽調到教育局去“寫材料”。可是，我比較糾結，路該如何走。您覺得我是繼續走行政這條路，還是回學校做一名普通老師呢?

答：

先請你看一則故事：

牆壁上，一隻蟲子在艱難地往上爬，爬到一大半，忽然跌落了下來。這是它又一次失敗的記錄。然而，過了一會兒，它又沿着牆根，一步一步地往上爬了。第一個人注視着這隻蟲子，感歎地説：“一隻小小的蟲子，這樣的執著、頑強;失敗了，不屈服;跌倒了，從頭幹;真是百折不回啊!我遭到了一點挫折，我能氣餒、退縮、自暴自棄嗎?難道我還不如這隻蟲子?!”

第二個人注視它，禁不住歎氣説：“可憐的蟲子!這樣盲目地爬行，什麼時候才能爬到牆頭呢?只要稍微改變一下方位，它就能很容易地爬上去;可是它就是不願反省，不肯看一看。唉——可悲的蟲子!”

第三個人詢問智者：“觀察同一只蟲子，兩個人的見解和判斷截然相反，得到的啟示迥然不同。可敬的智者，請您説説，他們哪一個對呢?”智者回答：“兩個人都對。”

我雖不能自詡為智者，但我贊同智者的回答。

對同一個問題，每個人站在不同的角度分析，看法自然不同，但都有可取之處。因此，既要堅定走自己的路，相信自己，又別忘了問路，也就是聽取別人的意見。反思一下，你就會得出這樣的結論，倘若我正在做的那件事一再失利，我該學得聰明一點，不能再悶着頭蠻幹一氣了——我是個有頭腦的人，可不是蟲子。

但丁説過：走你自己的路，讓別人去説吧!世上的路有千萬條，而每個人只能在短暫的人生中選擇一條適合自己的路。“走自己的路”，就是選擇適合自己的路走;鞋合不合適，只有自己的腳知道。年輕時，我曾號稱“學校給我搭多高的梯子，我就爬多高”，可是，後來發現，在別人為我準備的梯子上爬啊爬啊，到頂後才發現，梯子搭錯了方向。

所以，看到你提出的這個問題，我本不想多説什麼，這也是隔了幾個星期後，我才回答的原因。其實我有很多熟悉的人，也曾經糾結於這個事情。關鍵還是自己的選擇。在我看來，這兩個崗位，都很重要，都需要有人去做。人生最重要的不是所站的位置，而是所朝的方向。你要想明白，自己希望獲得什麼。高處有月亮，但是如果你的目標是蘋果，而你飛到萬米高空，那麼你既得不到月亮，也看不見蘋果。如果總是患得患失，恐怕那麼顧此失彼。蝸牛揹着沉重的殼，只能點點而動;螃蟹的腳多，常常搞不清自己的方向。泰戈爾有詩云：鳥兒的翅膀掛上重金必然無法高飛。

認識自我，確立目標，然後堅持不懈地走下去，這是唯一能做的。

在你拿不定主張的時候，要問問自己三個問題：

我喜歡嗎?千萬不要在你沒興趣的領域追求成功，因為你得跟那些具有興趣的人競爭。沒有興趣你怎麼競爭得過人家?

我能做嗎?能力不僅決定你自己能否把事情做好，還影響和制約着別人的工作。你能力低下，會導致別人受苦受累;你的能力配得上你的工作，那麼恭喜你，利己利人。

需要我去做嗎?這世界符合條件的人多了去了，是不是需要你，還要看機緣。

在我看來，以上三問，是做好事情的三個條件。

想明白了，就堅定地走下去。不誇張地説，無論是做語文老師，還是做幹部，都是需要天分的。當然，最理想的是能夠兩者兼顧，做一個學者型的官員。這樣的人也不少，無需我舉例。一旦自己決定了，那麼，不論你什麼時候開始，重要的是開始之後就不要停止;不論你什麼時候結束，重要的是結束之後就不要悔恨。

大千世界，繁花紛擾，每天衝擊你眼球的物慾令你目不暇接，裹挾着你見異思遷，這山望着那山高，誘惑你心旌神搖。你別忘了，你是你，這個世界上有很多東西並不屬於你。你只配擁有你所擁有的一切。如果你已經擁有的都不珍惜，那你將失去更多的。相信造物主是公平的，你在這裏得到了，就必然要在那裏失去。浪漫的情感，步步高昇的機會，日賺鬥金，那些屬於它應該屬於的主人，而不是你。你要做的就是為她、他、它真誠祝願——坐在路邊為之鼓掌。

珍惜你所擁有的，繞開不屬於你的，創造你可以創造的，你會恬淡而寧靜，知足常樂。海納百川，有容乃大;壁立千仞，無欲則剛。不屬於你的，即使你無法繞開，你也應以坦蕩的胸懷，笑傲人生的氣魄去直面。蘇軾被在政治風雨中沉浮起落，飄搖不定，但是他的境界燭照後人。林語堂先生在《蘇東坡傳》的序言中寫道：“我們未嘗不可説，蘇東坡是個秉性難改的樂天派，是悲天憫人的道德家，是黎民百姓的好朋友，是散文作家，是新派的畫家，是偉大的書法家，是釀酒的實驗者，是工程師，是假道學的反對派，是瑜伽術的修煉者，是佛教徒，是士大夫，是皇帝的祕書，是飲酒成癖者，是心腸慈悲的法官，是政治上堅持己見者，是月下的漫步者，是詩人，是生性詼諧愛開玩笑的人。可是這些也許還不足以勾繪出蘇東坡的全貌。我若説一提到蘇東坡，在中國總會引起人親切敬佩的微笑，也許這句話最能概括蘇東坡的一切了。”

“總會引起人親切敬佩的微笑”，我想到了著名散文家王開嶺所説的“做一個精神明亮的人”，也許，蘇東坡就是一個“精神明亮的人”。

對於世間人事，你要相信，一切存在的都是合理的。可以常用欣賞的眼光去玩味，也可以用批評的心態去審視，甚至還可以用反思的精神來自省。當你以一個旁觀者、局外人的視界來觀照這世上的一切時，你就會發現，每天在你的身邊都在發生着許多許多的你無法理解、無法進入，更是無法把你納入其中的事情，真誠與虛偽，善良與奸詐，坦蕩與促狹，自由與束縛，浪漫與現實，交錯上演，繽紛五彩，不亦樂乎，演繹了人間的一幕幕或悲或喜的劇目。天高地廻覺宇宙之無窮，興盡悲來知盈虛之有數。有時，不妨難得糊塗，所謂“水至清無魚，人至察則無徒”。三國演義中開篇所説：“滾滾長江東逝水，浪花淘盡英雄。是非成敗轉頭空。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白髮漁樵江渚上，慣看秋月春風。一壺濁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談中。”在這時候，你可以嬉笑怒罵，可以置身事外，可以身臨其境，但你永遠不要忘了你是你。

當自己遭遇挫折時，我們不必自怨自艾。在獨自舔舐之後，就讓它結痂。記住該記住的，忘記該忘記的。改變能改變的，接受不能改變的。每一片聖潔的雪花都有一個賴以凝結的核心，那核心必是一粒塵埃。有一年，我到沙漠深處，置身闌干瀚海，我才意識到自己的渺小得竟如一粒沙。每一個偉大的胸懷都有一個出發點，那出發點必是凡人的需求。不妨，就讓自己做一個凡人，或許，反而會收穫意外的驚喜。美國女科學家芭芭拉·麥克林托克在81歲時獲得諾貝爾生理學獎，她在領獎台上説：“我是一朵秋天的雛菊，我相信，不是每一朵花都在春天裏開放。”如果你不能認識這一點，對屬於他人的東西妒火中燒，懷恨泄憤，孤注一擲，飛蛾撲火，千里走單騎，一味意氣用事，即使赴湯蹈火，也不過是逞一時個人之能，最終傷害別人也殃及自身。人生不如意十有八九，真正的勇敢者不是為了某件事壯烈地死去，而是為了某件事卑賤地活着。風物長宜放眼量。要使自己長得更快，長得更大，就不要拘泥於一個小小的魚缸。

説了這麼多的雞湯文字，我自己都覺得好笑。哪有什麼好的建議?我自己有時也做不到“寵辱不驚，看庭前花開花落;去留無意，望天上雲捲雲舒”。

還是聽聽尼采怎麼説的吧：“為什麼我知道的比他人多，我究竟為什麼這麼聰明?我從來沒有想過那些不成其為問題的問題——我從未浪費過我的精力。”

本文作者：樑增紅

公眾號：樑增紅